他叫王安江,1940年10月出生在台江县台盘乡棉花坪村。1953年,仅读了两年小学的他就辍学了。辍学后,他凭着自己的毅力和聪慧自学。1955年,他当上了民办教师。1962年,他因为母亲重病在床等原因,回家担起了一家7﹑8口人吃﹑穿﹑用的重担。生活的压力,劳作的艰辛,从没使他放弃过学习文化。起早摸黑上山下地劳动之后,夜晚他又点着松油柴借着微弱的灯光读书。这一切,完全是为了满足他对文化知识的渴求。
他完全可以这样亦耕亦读,了度此生,但1968年的一次尴尬际遇却完全改变了他的一生。那年,棉花坪村有一个苗族小伙子从外村娶来了一个新媳妇,按当地苗俗,13天后,王安江作为陪同者之一与村里人将这个新媳妇陪送回女方家。吃晚饭时,女方家摆上长条桌,把鸡头﹑鸭头对着男方家的人,要他们唱歌“开场”,但男方陪同人中却没有人会唱,只好按风俗和礼节出钱“请"女方家人代唱。晚上,男女方盘歌,主问客答或男唱女和,不能应对者就被“罚酒"。几个回合下来,王安江等就支撑不住了,被劝(罚)喝了一碗又一碗酒,很快被女方人灌醉了。在那种场合,输家总会被人耻笑,成为无能者。自觉得矮人一截。那种“耻辱"让王安江刻骨铭心,他从此暗下决心,一定要学习古歌,成为一名出色的歌师。
作为一个生在苗乡长在苗乡的苗族青年,受当地民风的熏陶,谁都会唱几首苗歌,但要学精,成为“歌师",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他开始在本村和周边四乡八寨拜歌师学歌。他一边学,一边唱,一边写,几年的积淀,他终于成了远近闻名的歌师。
当“歌师"的愿意实现了,他的思考却在延续:古歌没有人系统﹑全面地以书面形式整理出来。苗族至今没有统一通用的文字,那些宝贵的古歌靠的是一代又一代口头传下来,这种传承方式极其脆弱。受时代的影响和外来文化的冲击,学习苗族古歌的人越来越少,一个个老歌师相继去世,他们的古歌也伴随歌师的去世而失传……他开始产生了将所有苗族古歌记录﹑收集﹑整理成文字流传下去的念头。
有一年,他打听到凯里市凯棠乡大坪村有位叫“故沙"的老人精通古歌,便按当地学歌风俗,选定良辰吉日,带上一只鸡,一束摘糯,几条鱼和一元二角钱前去求教。不巧老人不在家,之后又去了一次仍未见到。不久,王安江第三次来到故沙家,老人对这位"歌痴"早有耳闻,知道他颇懂古歌,便说:
“你不是来学歌,而是来赛歌的。你有本事跟我从天黑唱到天亮,就佩服你了 "。说完更端出米酒摆在两人面前。被迫无奈,王安江只得开口了——
鸭子游浮在水塘,
水牛 转悠斗牛场。
本人来到你们寨,
一切听任你安排。
十二首歌传古今,
<洪水滔天>把它除。
……
故沙听罢,即答道:
鸭子游浮在水塘,
水 牛 转悠斗牛场。
兄弟你来自远方,
来到我们的家乡。
邀我摆古唱唱歌,
要唱<运金运银>吧,
可要丢下<娘欧瑟>!
要唱<蝶母诞生>呢,
又得撇下<榜香曲>!
……
就这样你来我往,一唱一答,直到天明仍分不出高下。老人钦佩地说:
“年轻人,你这样的徒弟我想收也不敢收呀!"从此两人成了忘年交,老歌师传给他许多难得的苗族古歌。
1984年的一天,84岁高龄的老歌师故沙让人把王安江叫到病榻前。老歌师拉着王安江的手说:
“我怕是不行了,方圆这几十里,只有你能继承我的这些东西。老话讲:‘前人不摆古,后人忘了谱’。你一定要把我们苗家的古歌传下去啊!
"那一刻,王安江深深感到了肩上责任重大。这不仅是一位老人的重托,更是一个民族对他的重托啊!这是一个苗家人义不容辞的责任啊!
这之后的一天一夜里,老歌师在弥留之际,向王安江传授了几首他一直藏在心底的古歌。之后,倍受当地苗家人尊重崇敬的一代老歌师故沙方才放心地溘然长逝,去"爬党告坳"。
苗族古歌,是苗族人民通过长期的与天斗,与地斗,不断创造﹑发展﹑丰富并传承下来的一部史诗般的不可多得的民族文化遗产。苗族古歌随着苗族人西迁而言传口诵,从东部创作到西部,从远古传唱到今天。